“我睁大眼睛仔细看了又看，这怎么可能是瓷？”“任何滤镜都是对它的亵渎！”“德化白瓷真的赢麻了……”

    前段时间，一件德化白瓷雕塑在小红书上爆火刷屏。

    一抹凝脂如玉的白，薄如蝉翼的轻纱，根根分明的发丝，细节逼真的褶皱，温润如玉的质感……这件被网友们公认为最出圈的绝美白瓷作品名为《神话》，表现的是成龙、金喜善等主演的电影《神话》里遗世独立的玉漱公主。

    最令人惊叹之处，是玉漱公主身上所披的一层“薄纱”，看起来飘逸如风，厚度仅有0.2毫米。而转到雕塑背后，则见其素发芊芊，纤毫毕现。这种远看似纱如发，近看是瓷的绝妙工艺，让每位亲眼见证的观众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据《神话》的作者、福建省工艺美术大师连德理表示，用瓷土制造“薄纱”需要用到高韧薄胎瓷衣技艺，最近几年在他的一些作品中多有呈现，目前已申请国家发明专利。而《神话》这件作品则是他历时半年多才创作完成的，其间烧制了十几件作品，最终只有两件成功。

    如今，这件连德理大师的当代白瓷雕塑作品，与横跨古今的400余件/组精选的德化白瓷作品一道，正收藏于北京的中国国家博物馆中，以“中国白——德化白瓷展”主题展览的形式与公众见面。本次主题展主要分为“一白独秀”和“百技争艳”两个单元，其中不仅有尾林窑遗址、华光礁一号沉船等德化窑古代珍品，同时也集中展现了一批像《神话》这样的现当代德化艺术家的杰作。古今碰撞之间，让观众们感受到德化瓷精湛的制瓷技艺和一脉相承的传承创新。本次展览将持续到11月25日。

    工艺美术大师陈桂玉和柯宏荣创作的《天鹅湖》德化白瓷作品。 梁信 摄

    五彩斑斓的“白”瓷

    德化地区的陶瓷制作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夏商时盛行印纹硬陶；晚唐五代时期的德化则以烧制青瓷为主；宋元时期，德化陶瓷业随着海外贸易的兴盛而繁荣，青白瓷、白瓷成为主流，并源源不断地销往海外，成为“海上丝绸之路”上重要的商品。

    到了明代，德化白瓷因胎釉高硅低铝，瓷土含铁钛等杂质成分少，所以胎质细腻致密，往往带有颗粒状珍珠般的闪光，洁白细润如蒸熟的糯米粉糕，俗称“糯米胎”。而其烧制出来的德化白瓷更因如脂似玉，故而成为了圣洁的象征。再加上以何朝宗为代表的一大批能工巧匠精益求精，创作出了《何来观音》等瓷塑，成为中外收藏爱好者求“之”若渴的珍藏。由此，德化白瓷在窑火的淬炼中逐渐脱颖而出，风靡世界。

    说到白色，就不得不提到这种颜色在中国文化中的悠久历史了。“白”作为中国传统五正色之一，被古人认为是化育天地万物的基础。《淮南子》里说：“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奠定了白色的重要地位。

    虽然统称为德化“白”瓷，实际上这里的“白”却不止是一种颜色。据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策展人王月前介绍，本次展览的最大特色之一，就是突破了传统上对瓷器按造型功用和历史演变进行分类的结构形式，转为从“中国白”的特殊视角出发，结合白瓷的艺术特性，通过色谱分析，把德化窑传统的“猪油白”“象牙白”“孩儿红”等瓷色概念进行了科学界定和归纳，并以对应的展品加以呈现。

    在第一单元“一白独秀”中，馆方就按照不同的白色，将古代德化白瓷精品分为了五组进行展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宋元时期的青白组。青白釉白中泛青或青中泛白，色调深浅不一，深者呈淡青色，淡者接近白色。而到了明代，由于此时的德化白瓷多使用分室龙窑烧成，釉中铁离子含量提高，釉色白中泛黄，逐渐分化出“象牙白”组和“猪油白”组。

    值得一提的是，“象牙白”质地坚韧莹厚、细腻温润，瓷色白中蕴黄，稳重大方，适宜在府宅或寺庙、祠堂中作为陈设或祭祀礼器使用。记者在现场看到，“象牙白”组中展出了一系列纯净典雅的香炉、笔筒、砚台、瓷洗等生活文房用器。部分瓷洗、水盂还是象生器，仿作成荷叶、兰花、狮子、螃蟹等动植物，既实用又美观，妙趣横生。

   至明末清初，德化龙窑向阶级窑过渡，窑中气氛倾向于还原，亚铁离子浓度提高，釉色白中泛青，即“葱根白”。在传统的柴烧时代，器物在窑内的位置不同，受到的温度存有差异，瓷器偶尔会出现如小孩肌肤粉嫩，泛淡淡的肉红色泽，因此被称为“孩儿红”。这种少见的窑变瓷更是明代德化白瓷中的极品。新中国成立后，德化窑在传统基础上继承创新，创造出“建白瓷”（意为福建特有的白瓷品种）以及“高白瓷”等新型瓷器，为德化白瓷的“大家庭”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瓷塑奇艺惊艳不已

    时光轴从宋元横扫至明清，德化白瓷的行销足迹也从东亚、东南亚，到南亚、西亚，再到欧洲，并深入欧洲大陆，引发了欧洲人民对中国陶瓷的极大追捧。而德化瓷广受欢迎的原因，除了材质上乘、颜色洁雅之外，丰富的创作题材与形神兼备的高超瓷塑工艺也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如果说胎质与颜色为德化白瓷打好了精美雅致的基础，那么瓷塑和装饰技艺的鬼斧神工，就是赋予了瓷土广阔的生命力与深刻的文化内涵。

    德化白瓷充分利用瓷土可塑性较强的特质，以神仙人物的经典动作、传说典故和互动形象等作为雕塑的题材，打造出瓷塑人物仙意飘飘的动态效果。无论是恬静娴雅的观音、雄浑矫健的达摩、诙谐可人的弥勒、仪态儒雅的文昌帝君，他们或坐、或立、或卧，无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作为民间瓷窑中的翘楚，德化瓷塑中也有表现民间风俗和民众生活的艺术作品，同样制作细腻，雕刻精美，造型生动，体现了古代劳动人民的卓越才能和艺术创造力。

    细心的观众可以从本次展览琳琅满目的瓷器精品中，找到“何朝宗”款观音像、“筍江山人”款观音等传世精品。记者看到，现场不少观众都围着“筍江山人”款的观音拍照。这件观音雕像在白瓷的映衬下莹白通透，神态雍容慈祥，头饰高髻花冠，上覆披巾垂肩，身着广袖通肩大衣，袒胸饰珠串，双手戴镯，交叠于腹前；下着长裙，赤足立于祥云浪花之上，背部还钤印了“筍江山人”款。眼看着只是一尊静物，却平添许多灵动秀逸。红尘三千丈，唯它纤尘不染。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当代德化匠人师古而不泥古，在继承中大胆创新，通过改良制瓷材料、更新烧制工艺，将瓷器工艺推陈出新，塑造出变化万千的德化瓷器。在大批能工巧匠的执着追求和精益求精的推动下，以何朝宗为代表的宗教雕塑技艺逐步得到发扬，艺术题材不断拓展，人物形象愈加丰富，表现手法呈现更加多姿多彩的潮流和趋势。

    薄胎雕塑技艺的诞生，让冰冷的瓷塑人物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也为传统雕塑在表现主题上增添了更多可能；薄胎彩塑工艺应用水溶性陶瓷彩饰颜料，为瓷塑造型增添颜色细节，使得人物表情和气质更加生动。

    除了开头提到的《神话》之外，连德理创作的《风吹莲舟水湿衣》《巾帼英雄——穆桂英（素衣、彩妆）》这三件作品也入选了本次的国博展。

    中国古代著名的巾帼英雄穆桂英的故事人们大多都耳熟能详了，连德理在创作时着重融合了京剧元素，以写实的创作手法，惟妙惟肖地刻画出穆桂英端庄威风的女将军形象。工艺细节上更是无可挑剔：无论是京剧服饰上的流苏，还是红缨枪上的缨穗，都用瓷土捻成了如发丝一样的细小瓷条，而且每根瓷条的尾部都微微卷起，十分逼真细致。而穆桂英头上的七星额和背上的传令旗，盔头上的翎子、绒球、珠子等装饰，每一件都还原得与实物几无二致。

    工艺美术大师陈桂玉和柯宏荣创作的《天鹅湖》也引得一大批观众手机拍照“咔嚓”连连。这件作品取材于古典芭蕾舞剧《天鹅湖》，以德化窑白瓷纯净温润、细腻光洁的特点表现出三位背靠背的芭蕾舞者气质优雅的人物形象。芭蕾舞裙用到的正是薄胎技艺，巧妙地塑造出了裙体灵动轻盈的质感，如布如纱的纹理还原手法也让人惊叹不已。

    还有福建省工艺美术师黄国銮的作品《闹元宵》，远看是一截逼真的树桩，走近仔细看，树桩上还有一群星星点点的蚂蚁，每一只的触角和手足都清晰可见，它们正在齐心合力地舞动着草绳编织的龙，模拟民间春节习俗中的舞龙队。他利用了德化白瓷特有的细腻柔韧的泥性特点，采用纯手工捏塑技艺手法，以一棵老树桩为主场景，展现了三组娇俏可爱的蚂蚁各自演绎的舞狮队、舞龙队和民乐队，传达着中国代代相传、团结一心的精神文化。

    在惊艳的展品之外，展览现场的空间设计也颇有看点。据王月前透露，该展览的平面设计以“中国白”特有的淡青色贯穿始终，展厅入口以曲面墙造型象征海浪，代表德化瓷的外销特征。再通过景窗裁切，收纳重点展品入窗洞，内外空间互相渗透。借助框架结构，以中轴对称和连贯的小空间布局形式，使空间节奏凝练有序，形成清晰的观赏界面，相信能为观众带来别样的沉浸式看展体验。